鄉(xiāng)土情結(jié)是永久的胎痣
約見本土作家陸宜根老師的這天,恰是六一兒童節(jié),連日陰雨后難得放晴的一天。蕉城后崗長興花園邊上的“聚藝廳”茶室,氛圍古雅,茶香裊然。在這樣清幽的環(huán)境中,我們品茗歡談,很是愜意。陸老師從始至終面帶微笑,言辭樸質(zhì),談到他喜愛的寫作或是收藏時,充溢其間的濃烈的鄉(xiāng)土情懷深深觸動了我。
《桃花痣》書寫“邊緣人”傳奇命運
我們的話題是從他在《三都澳僑報》連載的長篇小說《桃花痣》開始的。雖說此前他也寫過一些短篇、中篇的小說作品,但更多創(chuàng)作的是散文。這一長篇小說的書寫,是他對自我的一個全新挑戰(zhàn)。
這部小說的創(chuàng)作緣起,是陸宜根在一次回到古田老家時,得知古田一帶有很多女子去新加坡掙錢,人們把她們稱為“坡妹”。有人就說,老陸你可以寫寫“坡妹”的故事。他想,寫“坡妹”不如寫“臺灣妹”,意義更大。恰好他周圍有些內(nèi)地人從臺灣回來,說起那些到臺灣去的內(nèi)地女子,有的是去當保姆,有的嫁給老兵,還有的純粹吃“青春飯”。尤其那些嫁到臺灣的內(nèi)地女子,陸宜根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們是搞好海峽兩岸關(guān)系的橋梁和紐帶。她們的生存生活經(jīng)歷有著獨特的時代的烙印,很具有典型性,這不由讓他有了創(chuàng)作的沖動。
在《桃花痣》中,陸宜根給主人公“艾葉”這位閩東“臺灣妹”的定位是“邊緣人”。 他說:“艾葉這樣的人物之前沒有,之后也不會有,她是一個在特定的時代才可能出現(xiàn)的特定的人物形象,她應該是這個特定時代的一個特殊群體的典型代表。”《桃花痣》要講述的正是這樣一位“邊緣人”在特定時代中命運的沉浮。故事背景發(fā)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艾葉,這位從閩東鄉(xiāng)村走出的女子,因生活所迫,通過與一位臺灣老兵“假結(jié)婚”的方式,來到臺灣一戶人家當保姆,照顧癱瘓的女主人,并與之結(jié)為金蘭,后又與男主人陷入情感糾葛。她在老兵“丈夫”死后,繼承薄財返回家鄉(xiāng),開辦了老石有限公司,為尋奇石,與地痞勢力明爭暗斗,并利用自己從老兵“丈夫”那里學來的“點穴功”懲治了當?shù)氐膼喝恕?/span>
說起 “艾葉”,陸宜根對這個出自自己筆下的人物充滿了深情。他說,之所以給主人公取這個名字,一是因為“艾葉綠”是壽山石中最為稀貴的品種,通靈無瑕,二是民間常用艾草來驅(qū)邪或卜卦,使其頗具神秘感。這恰好與主人公“艾葉”品格的珍貴,經(jīng)歷的傳奇相吻合。一個人物的名字都飽含著如此良苦的用心,可以想見他對這部作品傾注了怎樣的濃情。在這部小說中,艾葉的經(jīng)歷可以說是充滿了傳奇的色彩。她的行為始終游離在法律和道德的邊緣:為了給父親治病,她走私;為了到臺灣掙錢,她辦理假結(jié)婚;為了懲惡揚善,她用點穴功置惡人于死地。而凡此種種,皆是生活的逼迫。陸宜根用他獨特的語言書寫著家鄉(xiāng)“邊緣人”的傳奇,用作家的悲憫情懷表達了他這一特殊群體深切的關(guān)注和同情。
鄉(xiāng)土鄉(xiāng)情,不竭的創(chuàng)作源泉
1995年,陸宜根的散文集《麥風》由花城出版社出版。集子中收錄了六十幾篇他發(fā)表于各報刊雜志的散文。其中不乏多篇在省、市征文中獲獎的作品。這些散文多為千字左右,短小而凝練,小文載深情。著名作家郭風在閱讀《麥風》后曾給陸宜根來信說:“讀了若干章,總的印象是樸素,有不少文章,為他人所不能道者;以為如《小鴿子·小麂子》之類的大作,很少人能這樣寫??梢娚顚τ趧?chuàng)作確是分外重要。”另一知名作家何為也來信說:“大著取材于閩東鄉(xiāng)土風物,淳樸可喜。”評論家邱景華則是這樣評述他的散文的,他說:“陸宜根的散文,散發(fā)著鄉(xiāng)土氣息的幽默和感覺,但又不是用方言,而是用中國古典語言的簡潔、風趣和幽默表達出來的,所以,具有鮮明的民族色彩。陸宜根的散文集《麥風》有自己的藝術(shù)面目,自己的風格。”確實,當你靜心翻閱《麥風》時,你會覺得有一股鄉(xiāng)野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書中俯拾皆是閩東特有的山水風物。
陸宜根也覺得自己作品最大的特點就是“鄉(xiāng)土味濃”,他坦言自己有著“鄉(xiāng)土情結(jié)”。上個世紀五十年代,陸宜根出生于古田。他說:“我在農(nóng)村長大,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讓我對農(nóng)村太熟悉了。”他的經(jīng)歷豐富,曾先后當過農(nóng)民、教師、工會干部、新聞記者,現(xiàn)在的身份是警察。不論是哪種職業(yè),哪種身份,他對鄉(xiāng)土的熱愛都如一。他說自己喜歡走向偏僻。他在屏南報道組當記者時,通常采訪時候,都是逐村逐村地走過去。今天到這個村,在村長家吃飯,叫幾個村干部村民,談談生產(chǎn)、村里的歷史或是奇聞軼事。明天再換另一個村。如此轉(zhuǎn)一圈下來,個把月就搜集到了很多素材,尤其是一些傳說和稀奇古怪的事件。例如在《桃花痣》中提到的“點穴功”,就是因他采訪時在屏南的一個拳師那里看到了點穴的書。而《桃花痣》中艾葉這個形象的人物原型有一部分是取自屏南一位曾勇斗過三歹徒的身懷武功的女子。而他通過實地走訪寫作的報告文學《鴛鴦溪和她的保護神》被收錄進《福建文藝創(chuàng)作60年選·報告文學》。
陸宜根從上世紀70年代發(fā)表第一篇文章至今,已筆耕三十余載。閩東這片土地見證了他童年、少年、青年時期一路走來的艱辛與收獲。而他,同樣也對這片熱土傾注了滿腔誠摯的熱愛。這里的一草一木、父老鄉(xiāng)親、耕田勞作、民俗風情,他用他的一雙慧眼靜靜地觀望,又用一顆慧心熱切地感受,然后用他細膩而又逸趣的筆觸刻畫描摹,把故土觀照在他心中的模樣毫不吝情地呈獻給你。鄉(xiāng)土鄉(xiāng)情,是他永不枯竭的創(chuàng)作源泉。
傾情收藏,與木石結(jié)緣
工作、寫作之余,陸宜根最喜愛的便是收藏。他的收藏歷史也有二三十年了。
陸宜根說收藏會逼著人去鉆研很多的知識,從中感受很多的樂趣。他收藏的主要是古字畫,那些秀才舉人留下的字畫,也收藏木石。他還成立了寧德市木石工藝協(xié)會,是協(xié)會的會長。這樣更便于收藏愛好者們之間的互相交流和學習。而他也學到了一些古董的鑒定方法,一般一眼就能辨別出新老字畫,那些用新畫做成的“古畫”可別想忽悠他。正是因為具備了一定的鑒定能力,所以搞收藏這么久以來,他很少上當。他說這與他的工作也有關(guān)系,畢竟從事過多種工作,經(jīng)歷過的人和事多,思維就會比較縝密。
因為喜好收藏,所以他把所有積蓄都投入在各種他所鐘愛的藏品上。說他是個富有的窮人一點不為過。但在收藏的世界里,精神上的滿足感是用金錢根本無法衡量的。陸宜根說,每當收藏到一個自己喜歡的藏品時,或者是自己的某個藏品遇到識貨者能賣出一個好價格時,都能讓他感到無窮的快樂。
我有幸在“聚藝廳”里見到了一件陸老師的藏品“點石成金”。一塊灰色的不規(guī)則形狀的石塊表面有一些金褐色的突起,而那突起的部分,你細細一看,竟然頗似漢字“點”字。這大自然的造化果然令人稱奇。而這藏品的“點石成金”的命名也不能不讓人嘆服他巧妙的心思。只是當我讓他與他的這件藏品合個影時,他笑得很是靦腆,那種樸實,便是人如其文吧。
我忽然想起有次采風活動恰好與陸老師同行。當時,就見他在一個老厝里對著墻根的一塊石頭研究起來,那時并不知道這個作家原來也是個收藏家,現(xiàn)在想來,他對木石的傾情程度可一點也不亞于寫作呀。就連《桃花痣》中的主體事件也都是圍繞著一塊奇石展開的。如果說他的寫作中表現(xiàn)出來的是鄉(xiāng)土情結(jié),那么他的收藏又何嘗不是對閩東鄉(xiāng)土文化的一種探尋與思索呢?
(陸老師的藏品)
達觀隨性,人生無限快意
因為聽說陸宜根老師的耳部曾動過手術(shù),當我小心翼翼問及這個話題時頗感忐忑,擔心會不夠禮貌。沒想到陸老師絲毫不介意,笑容并未從他的臉上消隱。2003年,他的右耳長了腫瘤,其后總共動了三次手術(shù)。他說:“一般人動三刀都怕啦,我不怕!”那神情和語調(diào)倒像是個孩子一樣的率真。
達觀隨性,是他的生活態(tài)度。比如說到閱讀,他說他從來沒有特別地喜歡或刻意學習某一個人,而是各家都學一點,通常是有什么書就看什么書,看的也駁雜?;蛟S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作品倒是有了自己的獨特之處。有時有些文章他換了不同的筆名發(fā)表,也有朋友能從文字中辨認出作者是他,顯然,他用他獨特的語言風格為自己的作品貼上了“陸氏”標簽。而寫作,雖然是他的一大喜好,但他也并未因此而影響正常的生活、工作。當時他在市公安處擔任辦公室主任期間,由于工作的繁忙,一度還暫時中止了寫作。他說:“反正有時間就寫一點,沒時間就不寫,沒有想著要利用寫作達到什么目的。”在耳部動手術(shù)后,除了戒了煙酒以外,他的生活基本也沒受什么影響,他說自己凡事能想得開,是個樂天派。
值得一提的是,陸宜根堅持登山運動。一來是為了鍛煉身體,二來是他在山頂上覓到了一個清幽的所在,把那里作為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室”,在靜謐且空氣清新的地方寫作,往往讓他下筆更有靈感。這個愛與自然鄉(xiāng)土親近的人啊,難怪《桃花痣》創(chuàng)作完成后,他打算接著寫一部農(nóng)村題材的小說,主要反映生態(tài)保護方面的主題。
閑暇時候,他喜歡來“聚藝廳”里,和朋友們喝喝茶,聊聊天。他的朋友和聚藝廳里的工作人員談起他,說他是個博學、樂觀、幽默、有親和力的人。我也有同感,在和陸老師交流的過程中,你會被他的平和所感染。問他的問題,他都用最樸實的語言來回答,沒有浮夸和矯飾。
臨別時候,陸老師還一再囑咐我,寫的時候千萬別把他拔高了。我答應著,心想這可真真是人如其文啊,這樣樸實無華。只是他或許并沒有覺察,當他在小說里書寫著別人的傳奇時,也用他的一份赤子情懷書寫著屬于自己的人生傳奇;當他為“艾葉”點下“桃花痣”時,也讓鄉(xiāng)土情結(jié)凝成了自己心頭永久的胎痣。
(發(fā)《三都澳僑報》2010年6月10日)
責任編輯:孫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