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窮盡一生在跟你揮別

 

很多年了，以為你真的走了

然而，只要我一轉(zhuǎn)身

就會發(fā)現(xiàn)，你依舊在老家的村口

揮著手，讓我快點離去

 

我終于知道了，父親

即使我窮盡一生的路程和光陰

跟你揮別，你依舊會在老家的村口

揮著手，讓我快點離去

 

母親還是不肯放過父親

 

父親走了十三年

母親還是不肯放過他的錯

每次回家，總不忘向我數(shù)落

一到清明，她就帶勁

天剛蒙蒙亮就要趕到父親墳頭

一邊除草，一邊叱責———

你這沒良心的，缺心眼的

六十一歲就趕著去死

還不如十六歲就讓閻王把你叫去

燒紙錢放鞭炮了

她還要惡狠狠地咒罵———

讓你去花！讓你去花！

你這天殺的死鬼

那狠勁，比她手上的鋤頭

還要刻毒鋒利

 

（以上選自《詩刊》2015年第4期）

 

又到清明

 

又到清明，很多事物又開始清晰起來

比如星空、眼睛、一些遠逝的親人

比如平時看不清楚的一些灰：

灰塵的灰、灰心的灰、灰暗的灰

灰燼的灰、煙灰的灰、骨灰的灰

也發(fā)現(xiàn)很多生命已經(jīng)遠游，靈魂還在行走

皮囊依舊清明，人心卻已冬至

還好人到中年，日積月累的愛

總比恨多出那么一點點

讓我茍活在道德的天平上

還有一點點重量

        

鳥兒

 

一輩子都在捕捉昆蟲和螞蟻

死后卻被它們飽食

連一絲羽毛都不曾留下

 

（以上選自《詩選刊》2020年第1期）

 

愛上丹桂

 

千萬不要像我

傻傻地愛上丹桂

她的花期那么短

花瓣那么經(jīng)不起風雨

還沒聞夠芳香就絕塵而去

空留一片惆悵和相思

 

不要跟我說什么

最感人的愛

要凝固在最美那一刻

最美的愛就該病入膏肓

我說，真正的愛

應(yīng)該不離不棄地老天荒

 

青草

 

此刻我就站在草原上

這些不善言辭的青草

從腳底一直融入遠天

干凈、純潔、團結(jié)

共同抵御經(jīng)年雨雪

從不糾結(jié)于是非曲直

只知道如何用明天

彌補今天的挫折與枯萎

地位卑微，卻從不自虐

那生生不息的品德

不知要高過我多少倍

 

（以上選自《福建日報》2020年10月20日）

現(xiàn)在開始

 

現(xiàn)在開始，我要學會飛翔

進入白天，夜晚和夢境

用剩下的三十年或四十年

去見一些舊人和新人

好人和壞人。如果虧欠，我還

如果我是債權(quán)人，就避而不見

那些被我無意傷害過的人

現(xiàn)在開始，可以故意折磨我

讓我低頭、認錯、懺悔、痛哭

用淚水洗去恩怨，洗去心靈的污垢

然后握手言和，告別內(nèi)心的陰影和塵埃

現(xiàn)在開始，我要學會認真愛人

如果大家愿意，我還要寬恕一些

罪與惡，讓他們獲得尊嚴

可以信馬由韁，找到幸福和歡笑

可以讓動刀的不必死于刀下

舞劍的，因劍自豪

到我這個年齡，不少人已經(jīng)

被命運定格，在天堂或者地獄

而我，仍然擁有工作、健康

生命和親情，這已足夠讓我奢侈

現(xiàn)在開始，我要卸下多年包袱

好讓靈魂飛翔，在剩下的歲月里

找到理想的入口

 

（選自《福建文學》2013年第2期）

 

作者簡介

周宗飛，男，1966年7月生，福鼎人，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福建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從事過教育、宣傳、新聞等工作。曾在《人民日報》《詩刊》《解放軍報》《詩選刊》《福建文學》《福建日報》等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報告文學、評論等，有作品收入《當代中國青年詩選》《詩人江湖老———人民日報2012年散文精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