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官臺山 龔健 攝

朋友邀約一起行走壽寧縣大安鄉(xiāng)的時候，給了我一個精妙的詞“銀山花田”，詞中流轉(zhuǎn)著皎潔的光韻和斑瀾的色彩，引發(fā)了我無限的想象。那些深藏在官臺山臟腑內(nèi)神秘的古銀硐、連坡的花田以及散落在土地上遠遠近近的傳說謎一樣地吸引著我說走就走，一頭闖進大安的懷里。

大安位于官臺山麓，在厚厚的植被掩映下，深秋的大安看上去像是一位長者，泰然而寬厚，飄散著成熟的稻香。纖塵不染的藍天、蒼翠的官臺山以及村道上晾曬的黃澄澄稻谷，形成了鮮明的色塊對比。站在望鄉(xiāng)臺遠眺，眼前這座山起伏在群山之中，山形地貌與東南沿海其它峰巒并無太大區(qū)別，沿著山脈走向默默地偏安一隅。這座山就是我這次要來尋訪的“銀山”，600多年前，它曾是明代閩浙四大銀礦場之一。

五枚大小不一的巨型銀幣塑像為官臺山古銀硐國家地質(zhì)公園設立了一道明晃晃的門，銀光在大山里劃出了一道門檻，檻外人只需要穿過那道門，就可以窺見明朝那些事，捕捉到600年前的氣息。穿過巨型銀幣的瞬間，我一度有些炫目，眼前的一切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光暈，需要定住神才能透過表層的光看到大安的內(nèi)里，而這恰好能讓人的思緒在現(xiàn)實與過往中完成切換。

官臺山古銀硐綿延十幾公里，貫穿整個大安鄉(xiāng)。從古至今，前來官臺山的探秘者絡繹不絕，千百年來走過的各色人物留下了撲朔迷離的故事，由此產(chǎn)生的謎題讓大安成了名副其實的秘境。

那年頭，官臺山山勢險要，人跡罕見。深山老林緊握拳頭，懷抱在胸，沉默不語，誰也不知道它的手心里藏著什么。因為太過用力，人們看到官臺山曲起了指節(jié)，一根根青筋突暴，急促地奔流著一腔熱血。這座山是屬于男人的，終有一天，它要走向塵世煙火，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yè)。總之，官臺山在某一天某一刻，憑借纏繞腰間的藤條，向探秘者透露了銀礦脈的訊息，把天大的財富秘密拱手相告。在沒有先進探測儀器的古代，人們在與大自然磨合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山中一草一木都是忠實的信使。探秘者大喜過望，官臺山從那一刻開始變得不再平靜，從最初的民間開采到明永樂年間銀礦被朝廷收為直接管制，再到被掏空只剩下130多個銀硐遺址，官臺山書寫了風云迭起的傳奇。

我和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好奇洞洞相連的礦硐遺址以及只剩下地名的“太監(jiān)府”、不知所蹤的“黑風洞”和黑黢黢的巖石上模糊不清的石刻。

借助手機的微光，我們或貓腰、或側(cè)身艱難地穿行在銀屏硐狹長、幽暗的罅隙里，耳畔時常有冷風滑過，嶙峋險峻的巖壁長年潮濕，隱約有銀光閃現(xiàn)，同行者發(fā)出的驚嘆在洞里迂回，竟像是有人在聲聲應答。在這空空的硐中，我突然想到了適才在路邊看到的礦工雕像，他們黑而瘦，佝僂著身軀拉著滿滿一竹筐礦石，粗糙的繩索深深地嵌進皮肉里，神情極盡愁苦。此時我所在的地方是他們當年的勞動場所，礦工們徒手進行著艱辛的采礦作業(yè)，他們用木炭在“銀瓜”四周長時間燒烤，再用重錘用力敲擊，高溫下礦石成塊脫落下來，礦工們或滾或推，將它們轉(zhuǎn)移到洞口之外。這是怎樣一種勞動強度，逼仄而昏暗的空間里，燒著木炭，洞里充斥著嗆人的煙火氣，咳嗽聲此起彼伏。如果有誰在壁上發(fā)現(xiàn)銀瓜，即刻會引起一陣欣喜的騷動，因為竹筐里哪怕多挖了一鋤礦石，他們也許就能給心上人多買一條頭繩，孩子的碗里就會多一絲肉丁。我想象當年那個有月的夜晚，工棚里鼾聲如雷，混合著陣陣呻吟。明月照拂到官臺山的時候，神情也該是郁郁的吧。

迎著洞口的那道亮光，我走出了古銀硐，眼前一切豁然開朗，清澈明媚。秋高氣爽的大安沉浸在靜謐安逸的氛圍中，波斯菊、大麗菊、雛菊等各色菊花順著山坡田野欣然綻放。“花田”飽滿的色彩和濃郁的香氣吸引了蝴蝶纏綿于此，游人忙著拍照留影，大安織就綠色田園夢，讓人流連忘返。

走進亭溪村之前，我一路聽朋友講述亭溪的神奇。這個有著三百多年歷史的古老村莊，又名“長壽村”，小村的長壽現(xiàn)象堪比廣西巴馬。村里有3 位百歲老人，九十歲以上的有 14 位，閑不住的老人們七八十歲還勞作在田間地頭，收獲著他們熟悉了一輩子的稻谷和果蔬，更令人驚嘆的是村里有13 對雙胞胎。亭溪村的神奇現(xiàn)象被人們津津樂道，地礦部門對亭溪土地進行檢測，發(fā)現(xiàn)這里的土壤硒鋅含量極高。這把潛藏在土層里的密鑰，被新一代大安人牢牢握在了手里。

車停村口，朋友們被亭溪的山光水色和古老民居吸引，大家紛紛散開，三五成群，各自尋找心目中的亭溪。我和幾個人緊緊跟著一位名叫葉生的年輕人，因為他說他的花田就在溪的上游，種著160多畝金絲皇菊。“金絲皇菊”一花一世界，堪稱菊中之王，160多畝鋪展開，該是怎樣的盛況？我們迫不急待，溯溪而上，去尋訪真正的花田。

一路上陪伴我們的是清澈見底的溪水，溪面上健碩的鵝歡快地戲水，沿溪的蘆荻在風中舞蹈，站成了詩的模樣。葉生向我們講述自已從浙江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講述先進的管理經(jīng)營理念，好奇的我刨根問底，他回答得妙趣橫生。談到他的農(nóng)家樂如何保證家禽供應時，葉生說，他以合作社的方式與村民簽訂養(yǎng)殖合同，實行梯度管理，也就是一戶人家這個月提供雞給農(nóng)家樂，另一戶就提供鴨或鵝，下個月再進行輪換，如此反復，確保村民的收入。

轉(zhuǎn)過幾道彎，我們便來到了金絲皇菊花田。由于離盛花期還有半個月，此時的田壟上一朵朵花苞正積蓄著最大的能量，等著盛開的那一天。葉生說，按這長勢，每畝可采摘鮮花1500公斤，可制成干花60公斤，按一公斤干花賣600元算，總收入就可以達到500至600萬元。據(jù)說，每年來花田里幫忙采花的大都是村里八九十歲的老人家，我忍不住一聲驚嘆。葉生給我看了一段去年錄的視頻，老人們在花田里采摘金絲皇菊，一朵朵花經(jīng)由他們的手，從枝頭輕輕放入竹籃，談笑風生的表情看上去那么輕松，像是六十歲出頭。那一刻，我的腦中閃過古銀硐的礦工塑像，鮮明的神態(tài)對比，讓我心里升騰起了絲絲暖意。溢滿屏幕的花香，黃燦燦的豐收景象，成了富美大安的一個縮影。

葉生帶我們參觀亭溪村級服務點，代購、便民、生產(chǎn)、創(chuàng)業(yè)四項服務清晰地寫在門牌上，服務點里有農(nóng)產(chǎn)品電子商務中心，金絲皇菊、山冬烏、金絲扣等“下鄉(xiāng)味道”品牌在這里都能找到。富硒富鋅生態(tài)農(nóng)業(yè)是大安鄉(xiāng)重要的基礎(chǔ)產(chǎn)業(yè)，原生態(tài)硒鋅水稻、反季節(jié)高山蔬菜、藥材、各色水果等合力走上大產(chǎn)業(yè)發(fā)展之路?；ɑ芑嘏嘤母呱教厣ɑ軝鸦?、玫瑰、菊花、黃鶯等吸引了游客前來觀賞，現(xiàn)代農(nóng)業(yè)園在大安形成“一村一品”的鄉(xiāng)村旅游格局。

離開亭溪的時候，葉生一再向我們發(fā)出邀請：“過十天，你們再來吧，那時候花全開了，一朵泡一大杯茶，我請你們喝正宗的富硒富鋅菊花茶！”

會來的，“銀山花田”的十里野生杜鵑，一年四季變幻不同色彩的高山田園以及那條高高飄揚在閩東紅土地上的紅絲帶和大安人民恬淡的笑容都是大安鄉(xiāng)讓我一來再來的理由。

回望“銀山花田”，我與大安相約每一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