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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東之光丨鄭承東:一個人的翠屏湖(三)

2022-09-11 17:56

早前,我對于古田最初的印象其實就是:銀耳、食用菌、下南洋,還有發(fā)財、賺錢。也因為一次邂逅,而顛覆以上印象。

那是幾年前,一次古田縣委宣傳部組織的文學采風,就在翠屏湖畔,不僅邂逅了杜運燮,而且一個從來都不曾識的“金翼之家”和林耀華的忽然出現(xiàn),也確實令我震撼不已。

“金翼之家”是宅名,而《金翼》卻是一部家族史長篇小說,說了一段這樣的故事:

在上個世紀上半葉,在古田一個叫黃村的村落,黃東林與姐夫張芬洲是湖口店鋪的合作伙伴,大家和氣生財,都有些財富的積累,都打算蓋新居。

有一天,他們約了風水先生去尋找風水寶地。

他們來到山頂時,看到山坡陡緩,山腳皆大片農田,河流彎彎。風水先生用羅盤一測定,突然大悅:找到了一塊“龍吐珠”的寶地了!

風水先生解釋說,山峰代表龍,農田和莊稼是珍珠,而河流則是唾液。

于是,芬洲占著輩分高,瞞著東林,在龍嘴正前方蓋起了新房。等東林發(fā)現(xiàn),這塊風水寶地已經(jīng)被姐夫芬洲獨占。他雖然失望至極,但因為是晚輩,也不敢有多少抱怨。

東林只能在黃家舊居的右側蓋新房。為什么選這塊地?因為芬洲的房子在他腳下,可盡收眼底。這多少滿足了他內心的虛榮。

蓋房子需要木材,東林開始雇了勞力、又請了親屬幫工,到祖上傳下來的林地去砍伐。但卻和祖父母親家的族長歐阿水起了沖突。對方宣稱對這塊林地擁有所有權,并阻止東林族人砍伐。雙方族人動起手來,受傷不可避免。

兩家人這就起了官司。在地方法院和省法院經(jīng)歷了四次審判,先是對方歐氏族長阿水坐了牢,接著東林也坐了三個月牢。坐牢期間,東林時常夢到自己被殺了,還滿腦子想著店鋪衰敗、家破人亡。

最后,在省高院審判,所有的證據(jù)都有利于東林。他贏了這場官司。而阿水敗訴,被罰了款。

就這樣,東林繼續(xù)在祖宗地上砍伐木材。新居也落成了。那可是當時村里最氣派的房子——

金翼之家

這是一本在上個世紀三十年在美國出版的長篇小說《金翼》里的所描述的場景。這本小說的作者是古田黃田鎮(zhèn)鳳亭村人,叫林耀華?!督鹨怼肥切≌f的寫法,呈現(xiàn)的是社會學的內容, 客觀記錄了黃東林和姐夫張芬洲兩個家族在二十世紀上半葉的命運浮沉。完整還原了中國南方漢族農村宗族與家族生活的傳統(tǒng)及其變遷。這本書一出版即在當時的國際社會學界引起轟動,至今還是國內外社會學研究生必讀的著作。

這部小說的奇異之處在于將古田的地名寫入小說?!包S村”就是福建古田縣黃田鎮(zhèn)鳳亭村之下的自然村——嶺尾村。金翼之家的締造者黃東林就是作者的父親林孝先?!靶「纭本褪橇忠A自己。


下面請允許我引用《金翼》里的大段引文,來極盡鋪陳東林新家的氣派:

“東林的新居建在一片平緩的坡地上,坡地已經(jīng)被建成三個依次增高的平臺。這些平臺四周由土坯高墻圍成一個正方形,外墻刷了白灰。這個房子與黃村其他房子的不同之處在于它有兩個塔樓,一個位于前面那道墻的左角,另一個在后墻的右角。這兩個塔樓可用于防備土匪,萬一受到襲擊,也可以作為防御,因為,塔樓的墻上每隔一段都留有槍眼。

如果要進入房子內部,首先要經(jīng)過正門的門檻走到第一層平臺,這里的中央是一個帶天井的廳堂,兩邊是房間。有書房,也有供客人過夜的客房。有一條平整的石板鋪就的小路從廳堂穿過,它的盡頭有十級石階向上通往第二層平臺的正廳。

這是整個房子的主體,也是最重要的部分。正廳兩側各有兩排木頭建的廂房。按道理,這座房子應分屬于東林和他已經(jīng)過世的兄長東明。根據(jù)慣例,兄長居左,弟弟居右。因此,當黃家搬入新居的時候,東明的長子大哥便占據(jù)了左邊的第一套廂房, 同他的妻子和兒子住在那里。第二套廂房是二哥以后的住處,現(xiàn)在是二哥和他的母親伯母林氏一塊兒住著。東林和他的妻小住在正廳右邊的兩套廂房中。祖母潘氏住在后面的一間廂房,同她最喜愛的兒媳黃太太共用。

這一層平臺設有邊門,通過木制樓梯通往二樓的儲藏室。與二樓一般高的第三層平臺也是最后的平臺,廚房和餐廳就設在這里。第三層平臺也有邊門,從那里有20余級陡直的石階往下通往第二層平臺的后廳。

自黃氏先祖定居黃村以來,還從未有過像東林的新居這樣的華屋大宅。在這一點上,他已經(jīng)超越了他的所有先人,甚至包括他最愛戴的祖父?;叵朐缒甑钠D辛、商場的沉浮和官司纏身,東林長時間自豪地看著新居,露出勝利的微笑?!?/p>

現(xiàn)實中的“金翼之家”建于1915年,占地面積800多平方米。

我之所以大段引述小說原文對新房的鋪陳描述,其實是想告訴大家:這本書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小說,而是社會學的巨著。林耀華先生本人的生活經(jīng)歷和他在1936年、1937年留母校任教期間,兩次返鄉(xiāng)所作的田野調查都成了他筆下的人與事。引文部分對于家族成員住宿房間的詳盡描述,不僅真實還原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人際關系和“差序格局”,更是充分體現(xiàn)了林耀華先生扎實的田野調查功底,其間對于看風水、供灶神、祭祖先、婚葬儀式、節(jié)日娛樂等的描摹栩栩如生,對于中國南方傳統(tǒng)農業(yè)、商業(yè)、地方政治、民間盟會乃至民與匪之間等的復雜關系的敘述清晰而精準。

這邊,姐夫芬洲家占了“龍吐珠”寶地,但后來家勢的發(fā)展卻也不順。他先是喪子、喪妻,他也不得不退出湖口店鋪的生意。唯一的兒子茂衡不僅失誤丟了再創(chuàng)業(yè)的機會,而且,當林孝先在福州大擺宴席時,茂衡卻孤獨的死去。這龍吐珠的風水為何沒給芬洲帶來好運?風水先生后來解釋說,這塊寶地被橫穿龍頭山的西路給毀了。西路像一把劍,斬斷了龍腰,龍死了。

那廂,林孝先喬遷新居后,迎來了人生興旺。林家的店鋪經(jīng)營咸魚、大米和鹽等民生經(jīng)濟必需品,所以保有財富不成問題。他不僅讓兒子們上學,還讓他們信教,廣教朋友。林家第二代人的才學、社會活動能力與日俱增。

某個夏天,林孝先的三兒子,也就是林耀華的三哥帶來了在福州教會學校的同學香凱,到家里做客。好動、活潑又討人喜歡的香凱在爬山時,忽然發(fā)現(xiàn)林家的新居的后山就像山雞,于是驚呼:“兄弟們!這山的開頭很像雞頭,頭和臉偏向一邊,但一只金色的翅膀卻伸向你們的房子。那必定是你們興旺發(fā)達的原因。我們就叫它‘金翼之家’吧!”

從此,林孝先家的新居就成了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金翼之家”。林家的第六個孩子“小哥”——林耀華也懷揣著“金翼之家”踏上了求學的旅程。

少年林耀華

1910年出生的林耀華,五歲就進了私塾,《論語》與《孟子》在先生竹板的敲打下已是爛熟于心。到他12歲時,便離開家鄉(xiāng)到福州英華中學就讀。1928年,在他18歲時,更是進入燕京大學攻讀社會學專業(yè),他的老師就是當時社會學家吳文藻。他和吳先生的另外三個弟子:費孝通、黃迪、翟同祖,都屬狗,所以被他們的師母謝冰心戲稱為“吳門四犬”。

因為林耀華從事的是社會學專業(yè),所以他一生奔于田野之中。

其后,終有些頓悟:何謂“古田”?古之大隱,其奔于田?

哈佛大學是美國歷史最悠久的高等學府,它的人類學系名師盡出。實驗室設備也是標本齊全,從猿猴到各種族人類的骷髏、骨骼應有盡有。在人類學系實驗室里,有一項重要的學習內容——摸骨頭。一個人身上的206塊骨骼,要一塊塊反復摸索,仔細觀察,直摸到把每塊骨頭的任何一角碎片放在手上,能立即分辨出它屬于人體哪個部位,是哪一塊骨頭。


1936年,這個系的胡敦(E.A.Hooton)教授是美國當時最有權威的體質人類學家。他授課時,有個嚴苛的訓練學生手感的方法:隔兩星期就來一次突然襲擊,在講課前,讓學生們傳遞摸骨頭碎片,然后根據(jù)學生的觀察記錄記個分數(shù)。

這一年,燕京大學社會系著名學者吳文藻先生赴美出席哈佛大學三百周年校慶,并與哈佛-燕京學社負責人商妥一項獎學金,派燕京大學社會系一名研究生赴美學習人類學專業(yè),并攻讀博士學位。

這名幸運的研究生就是林耀華。他到哈佛后,主攻的是文化人類學,也就是民族學。但是,所修課程卻很全面,體質人類學、考古學和語言學都是必修課。因此,他遇到的困難是前所未有的,而苦盡甘來的收獲也是前所未有的。

胡敦(E.A.Hooton)教授的體質人類學雖然不是他主攻方向,但他對這門課很投入。他后來說,胡敦(E.A.Hooton)教授嚴苛的訓練對他回國從事原始社會史研究獲益匪淺。

從國內到美國,語言不通則寸步難行。林耀華憑著從小在教會小學讀英文的基礎,日常語言交往沒太大困難。但是,從聽課到看書,完全進入“英語世界”,則困難重重。第一學期他選修柯恩講授的“北美種族和民族”課,北美的地形、地名和眾多印第安人的部落名稱對于他則完全陌生,加上柯恩講方言俚語,更是難懂,連做筆記都難。幸虧必修的參考書能讀懂,大考時借同學筆記看一下,這門課才勉強及格。


在美國考博士學位,除了英語,還必須掌握其他兩門外語。當時漢語受歧視,不能頂一門外語。幸好,憑著國內曾學過兩年法語,在哈佛又旁聽了半年法語課,才過了此關。他選的第二外語是德語,則從字母學起。暑期參加德語補習班,那是必須。哈佛上課實行英國制度,師生上課不僅要西裝革履,而且領帶需結實。正值盛夏,每天要堅持上14小時的課,逢身濕透是常事。這樣苦讀了三個月,再自學一段時間,就能看懂德文材料,并能譯成英文了。

這樣堅持了四年,到1940年,林耀華雙喜臨門。不僅自己取得美國哈佛大學人類學系獲哲學博士學位,而且,他的未婚妻饒毓蘇女士也在另一小城的諾桑普敦(Northampto)一所大學獲經(jīng)濟學碩土學位。

但就在此時,饒毓蘇女士因患肺病留美就醫(yī),林耀華也只能羈留哈佛,做助教。往返于諾桑普敦和波士頓康橋(Cambridge)之間, 他忽然萌生了寫作《金翼》的念頭?!耙驗槭亲约旱慕?jīng)歷,所以容易寫”。翌年全書便脫稿了。這部小說講的是“黃村”這個村莊的農人,尤其是他的父親林孝先——在小說中的主人公黃東林,是這個村莊的大能人。閩江貫穿黃村,他就兼做商貿和船運,亦農亦商,繼而將黃家(也就是林家)帶到了事業(yè)的巔峰。這部書雖看似小說,但卻叫人恍惚在真實與虛擬之間。1936年、1937年兩次返鄉(xiāng)所作的田野調查,他都融化在了小說里。

脫稿這年的8月,家國烽火依燃。林耀華和妻子饒毓蘇決定回國。當月底,登上開往香港的商船,告別哈佛,他們終于回到了“烽火連三月”的祖國。

過了兩年,也就是1944年,這本書在太平洋學會臘斯克教授父子(B.Lasker and G.Lasker)的幫助下,終在美國出版。

金翼展翅,從此一發(fā)不可收。

1945年,林耀華在成都燕京大學社會學系兼代理系主任時,又對它加以修訂,并請英國社會人類學家弗思教授作序,交由英國倫敦 Rout ledgeand KeganPaul 書局在 1947年出版。弗思說,西方學者 “早已希望能看到中國學者的這類著作,他們作為身臨其境的參與以童年起就熟悉自己敘述的場景,而且精通現(xiàn)代社會科學方法,本書就是這樣一部著 作?!倍鴮ζ胀ㄗx者來說,“《金翼》是一部充滿豐富經(jīng)歷的激動人心的小說”。


1977 年,《金翼》的中文譯本由臺灣桂冠圖書公司初版,是宋和先生翻譯,書名譯為《金翅》。1989年,由林耀華的學生莊孔韶博士和林耀華的兒子林宗成博士聯(lián)袂翻譯,書名為《金翼——中國家族制度的社會學 研究》,由北京三聯(lián)書店出版。

對于林耀華先生的回歸,潘守永先生的《林耀華評傳》中這樣寫道:“林先生一生淡泊名利,從來都不曾追求過高官厚祿,他以學術傳承為安身立命之本,以忘我的精神、責任心和意志培養(yǎng)學術種子。自20世紀40年代他從恩師吳文藻手中接過燕京社會學系主任之職的那一刻,已經(jīng)注定他必將承擔泰山北斗的職責?!?/p>

1949年,建國大典,林耀華先生很榮幸的在天安門城樓見證了“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的光輝時刻。

林耀華出外后,回過三次家,前兩次是在解放前回鄉(xiāng)做田野調查,寫了《金翼》。林耀華最后一次回家是在1950年夏天。

那年,他還沉浸在受邀參加建國大典的喜悅中,忽然接到三哥林升華“母親病危,速回家鄉(xiāng)探望?!钡碾妶?。他急匆匆趕回了已經(jīng)解放了的家鄉(xiāng)。等他到家了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假消息”??吹侥赣H還健康,林耀華放心之余,自然是氣憤三哥林升華的“欺騙”。但聽了三哥細細道來,林耀華的心也沉重起來,更為四哥林興華擔憂——

原來,家鄉(xiāng)也正開展土地改革運動。其轟轟烈烈之勢,已經(jīng)波及了四哥。林孝先幾個孩子中,小哥林耀華和三哥林升華不像父親,他們走的都是“文”路子,林耀華留洋學了人類學,林升華留洋歸來,曾在一所教會大學任職,解放后被送到福州革命大學短期教育。最像林孝先的是四哥林興華,他很會經(jīng)營土地,到解放初,林興華不僅已經(jīng)擁有了上百畝的農田和山林,而且還繼續(xù)買田放債。當土地改革如暴風驟雨襲來的時候,四哥林興華自然首當其沖。三哥急得沒轍,就想以小哥林耀華的社會地位,回鄉(xiāng)找領導說說情。

后來林耀華回憶說“志司(興華)到湖口后,生意經(jīng)營得的確不壞。他很精明,但人上出了毛病,只曉得為自己摳錢,有不義之舉,引起店鋪合伙極大怨恨。還不止于此,他對村里人也很刻薄。你知道,中國人講房份、親情。但他高利貸給村人、族人,缺少寬厚胸懷”

“嗜,當年我回到故鄉(xiāng)不過勾留三五日,便看到黃村的兩弟找上門,向志司索要強被購走的田。”

“來要田的兩兄弟走后,我對志司說,四哥,這樣不對,應該把田退給人家。至于你自己,也要相信區(qū)政府。那時土改計劃尚未公布,志司聽不進我的話。”

“第二天,我陪四哥一同到湖口鎮(zhèn)上的區(qū)委面見馬儒士同志,他很客氣地接待了我們。這或許是我盡兄弟之誼,念手足情的最后機會了。”  

“因內蒙古公務在身教學忙碌,不日便辭別父母、四哥、三哥和養(yǎng)育我長大的故土北上了。

在小哥林耀華離開家鄉(xiāng)半年之后,1951年1月5日,一支土地改革工作隊進了村。根據(jù)當時的統(tǒng)計標準,四哥的土地已大大超過劃為地主的規(guī)定。幾次斗爭會之后,金翼之家被定姓為“地主”,而四哥則被土地改革工作隊提級為“惡霸地主”被人民法庭押走。

    當四哥被判處死刑的消息傳到家鄉(xiāng),“金翼之家”崩潰了……全家近20口人,拖兒帶女搬出金翼之家,遷回了老宅。金翼之家空了,主人也沒了。一棟房子沒了人氣,沒了魂,自然就開始腐朽。漸漸地,門窗凋落,殘垣斷壁,雜草叢生。因為被劃為“地主”成分,他們能分到的就是山上最差的一小塊土地,還有每人50斤的谷子。1965年,92歲的金翼家長林孝先辭世,沒有給兒女留下什么遺言。

 國士林耀華,心中有兩塊的“田野”:一為家之“小田”,念念在茲。另則,國之大“野”,義無反顧地奔赴——

林耀華先生有句名言:“田野是人類學的不二法門?!?/p>

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林先生不僅見證了這個偉大的時刻,而且還領導第一支國家學術團體進入西藏考察。

1953年8至10月,林耀華率隊到黑龍江和內蒙古對達斡爾人進行民族識別。經(jīng)過深入調查研究,一行人確認達斡爾人在歷史上雖與蒙古族同源,但經(jīng)過長期歷史發(fā)展已經(jīng)形成不同的特點與認同意識,成為一個單一的民族,從而把達斡爾人劃為一個新的民族。

1954年5月至10月,一支國家社會學考察隊奉命對云南的彝、白、壯、傣、苗、回、哈尼、傈僳、拉祜、納西、景頗、瑤和藏等民族的不同支系進行識別。

林耀華先生的學生陳永齡后來回憶了他們的調查歷險記——

“在進入山區(qū)后,我們要進入沒有道路的山林,請了一位當?shù)剞r民做向導,向導和工人在前面走得很快。下午時,我犯病昏倒,林先生回轉頭來照顧我。我喝了點兒水之后,感覺稍微好些,就繼續(xù)前進。到一個懸崖附近,我一腳踩在松軟的地方,向崖下滑去,幸而抓住草根才暫時停住。林先生想辦法把我拽了上來。我們在大樹底下等向導,好久未見。天漸漸黑了,樹林中沒有路,當天又剛下過雨,衣服都濕了。林先生憑田野工作的經(jīng)驗,要生火防御野獸??啥道镏挥邪牒谢鸩瘢覀儼压P記本、手帕等身上之物都拿來點火,還是因為潮濕點不著。只剩下兩根火柴時,我們不敢再用,就干等在那里。夜半時分,我困得瞌睡過去。林先生喚我起來,說不能睡,否則會得大病。我被喚醒數(shù)次,又怕獸蛇的侵擾,這樣勉強度至天亮,向導和工人下山來找我們。上山后,我們睡了一天才緩過勁來。從嘉戎地區(qū)返回時,我們雇了兩匹馬。因為林木稠密,所以人在樹林里必須時常低頭才能過去。有一回,林先生給樹枝卡住,他騎的馬因為受驚而向前瘋跑。林先生從馬上掉下來,可腳還卡在馬蹬里。就這樣被拖出幾十米,幾乎昏迷,穿的風雨衣全掛破了。當天不能前進,只好在老鄉(xiāng)家住下休息。”

林耀華率領的調查組最后確定了不同地區(qū)的彝、白、傣、苗、哈尼等族屬,對68個具有不同稱謂的族體進行了正名或歸并。經(jīng)過努力,林耀華帶領團隊識別確認了12個民族,獨立鑒定了1個民族。

1956年,林耀華教授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從1952年到2000年,他成為中央民族大學教授至終身教授,并倡議創(chuàng)辦“民族學”,終得實現(xiàn)。他奔赴祖國各地,躬行于田野,赴西藏,上涼山,奔云南……進行人類學家、民族學家的田野調查,關注現(xiàn)實的社會問題。其中,對于四川涼山地區(qū)彝家的調查,更是傾注了林耀華先生一輩子的心血。

《涼山彝家》書影

民族學的調查,除了自然風險,還有人為的危害。林耀華先生不愧是社會學專家,不僅閱人無數(shù),而且人事通達。在四川調查時,當時的袍哥是繞不過去的,林耀華先生都會通過關系,先去拜訪袍哥,打招呼。在涼山,林耀華耗資找了有頭臉的人做了保頭,以方便做長期的實踐調研。

1941年回國后,冒著被掠去當娃子的危險,林耀華先生深入四川涼山地區(qū),完成了《涼山彝家》一書。它以涼山彝族的一個家族為敘事主線,詳盡地描寫了“禁區(qū)”中的彝族親屬制度、政治經(jīng)濟、語言宗教等文化特點,而且對黑彝貴族做了體質測量,證明彝族實屬蒙古人種,被海外學者稱之為“對中國西南省份有史以來進行的第一次系統(tǒng)的社會研究專著”。

《涼山彝族今昔》一書是1975年文革后期,林耀華先生二上涼山的心血。

1984年,林耀華先生已是74歲高齡,但為了指導研究生實習而三上涼山,回京后寫成《三上涼山——探索涼山彝族現(xiàn)代化中的新課題》一文,分析了彝族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化互動的現(xiàn)狀并提出建議。

1984年林耀華教授三上涼山走訪保頭家

1990年代初,已是80權朝之年的林耀華先生,依然情牽涼山,委托博士生潘蛟四上涼山進行調查。師徒2人據(jù)調查材料合寫成《半個世紀以來涼山彝家的巨變》,對1956年以來彝族社會發(fā)展作了系統(tǒng)深刻的描述和分析。1995年,《涼山彝家的巨變》出版,與《涼山彝家》構成涼山彝族社會變遷史詩般的畫卷。

“涼山彝家”之緣已是融入了他的血液,至死不渝。在《從古田鄉(xiāng)村走出去的學界泰斗林耀華》一文中,有對林耀華先生臨終依然遙夢“涼山彝家”的紀錄:

“2000年11月初,先生染疴一周,復勉強起居,略現(xiàn)倦容。11月24日, 先生突發(fā)喘咳,入院檢查不復能出。不二日,病情 轉劇,確診心梗。先生即知藥石無靈,遂坦然于咳喘間隙,傳見子女及身邊門生,一一能識。子女門生問所愿,先生但能語,則頻頻云:子女都孝順,我心安;學生多成才,我意足。27日晚,先生彌留,語聲斷續(xù),不絕如縷。子女趨前聞辨,竟得至囑:一曰《涼山彝家》是我親身考察,仍須繼續(xù)。二曰時間已至,當去上課!遂于 8 時20分溘然而逝,面目慈祥如生時?!?/p>

一生奔赴于田野之中。林耀華先生做到了。

林耀華先生走了,而《金翼》依然璀璨展翅。

“大哥扶著犁,鞭打牛使之前行。水牛似乎生來就是負重的命,它抬腳前進,犁鏵翻卷土塊,一波一波,就像天空交疊的云彩?!边@是《金翼》以牛耕地的場景結尾。牛向來是作為勞苦農民的意象,這也是中國社會中一直流傳下來的真諦,即人需要不斷地像牛一樣勞作,才能扛過諸多的苦難,以調適到平衡的狀態(tài)。

《金翼》 全書在1937年日本入侵時戛然而止。那時,黃家也因為族群的不和而衰敗,國難家怨,年逾古稀的黃東林“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兒子、孫子和將來的后代”,于是他又回到了生活的原點,像年輕時一樣重新拿起鋤頭,像牛一般,回到田野埋頭勞作。

黃東林在結尾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孩子們,你們忘記把種子埋進土里了!”

牛一般的林孝先,牛一般的林耀華。

林耀華先生

“《金翼》所寫的是我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是我半生經(jīng)驗的積累。”“黃東林”最后回歸土地,而林耀華一生奔赴于田野,至死不渝。

1950年夏天第三次回家后,他一直給父親寄錢,但沒有再回去,父親去世時也沒回。

而四哥林興華的孩子林榮昌,在上個上世紀80年代,因為帶頭種植銀耳,令林家不僅再次成為全村首富,而且重新被族人和村民接納。

1976年冬,林榮昌的大兒子林應芳舉辦婚禮,只擺了兩圍酒席,林應芳的姐夫是在場唯一的客人。1983年,林榮昌最小的兒子林柏芳大婚,因為客人太多,當晚酒席一共擺了9圍。那晚,林榮昌放開了喝,或許喝多了,在宴席上當著眾人嚎啕大哭……

2014年起,古田縣成立林耀華研究會,組織對故居進行修繕,在大門口建成“金翼公園”,重現(xiàn)“東方神殿”的風采。

2000年11月,林耀華先生去世時,在“金翼之家”屋后一株樹高18米、直徑1.2米的老樹也離奇而枯。據(jù)村里老人說,這株樹就是林耀華先生親手種的。天人感應中,或許這是林耀華先生對于土地的最后眷戀!

一個人的翠屏湖,如湖畔的那顆樹,孤單卻又執(zhí)著地扎進黃土。 

生命中所有的燦爛終將用寂寞償還,孤獨前可能是迷茫,孤獨后便是成長(《百年孤獨》)。

來源:閩東日報·新寧德客戶端

文圖:鄭承東

部分圖源網(wǎng)絡

編輯:周邦在

審核:劉寧芬 周邦在


責任編輯:周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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