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農(nóng)

 

我首先看見他被一片草地

挾持著，從東垅邁向西垅

把夭折的孩子重新在胚芽上

扶起，仿佛蒼天的承諾

 

霧就褪下，成頃的綠帳升起

風(fēng)吹低葉簾，一萬把簫呈現(xiàn)

牧者蔗農(nóng)，他將音樂的糖汁

揉進(jìn)陽光和雪交織的謠曲

 

雨水里甜蜜的傳送者，他相信

這一年的孩子能夠順利拔節(jié)

蔗葉的凌遲愈趨鋒利，甜蜜的

哭聲迭加糖的濃度與幸福的傷口

 

蕓蕓蔗農(nóng)，多年生草本植物中，

卻具有中國竹的耿直骨節(jié)

默守甘中之苦，他與蔗苗

一步一步在共赴中返回甜蜜

 

甘蔗在秋天被連根拔起

甜蜜再次滲透落葉的邊緣

斫削咸澀的不能品嘗的蔗尾

蔗農(nóng)就是一根挺拔的中國竹蔗

 

倒吃甘蔗節(jié)節(jié)甜，多少年來

糖精照亮了心靈晦暗的淚水

我在蔗渣紙上抒寫的甜蜜

一如蔗農(nóng)把糖撒向苦澀的生活

 

犁鏵的光芒

 

當(dāng)我鋪開空白的稿紙

一群鴨子還未從

某句古詩中下到春江

先鋒的犁鏵，早已觸及

凍土微微的呼吸

 

熏過最后一袋煙

犁鏵在墻上蓄足了精神

現(xiàn)在它的幾絲銹跡

和鄉(xiāng)土詩作坊濫觴的傷感

將被一匹巨大的黑絲綢擦凈

 

我讀出了犁鏵的光芒

不在鋒刃，一塊月牙形的

鑄鐵，為何不需要鍛打

更靠近母語，切入泥土的

摯愛，照見了春華秋實(shí)

 

粗糙的手掌，把握

并且磨礪同樣閃亮的轅柄

沉默的犁鏵與切碎的身影

聚集熱情，在深淺適度的

土層，掀起如潮歌詠

 

那種抹不去的光芒

留在翻過來的凝土上

燙暖早春的空氣和我的血液

然后又原版地流進(jìn)

這首排列成溝垅的文字

 

赤子

 

一把土，布置我的骨頭

一滴水，豐沛我的血液

三千里江山，從學(xué)步到行吟

我還能走出多遠(yuǎn)

五萬米高空，我頂戴的草帽

罡風(fēng)也無法摘落

 

從掌紋放飛的鴿哨與歌聲

劃破十月的藍(lán)天，不留痕跡

我手搭涼棚，遠(yuǎn)方的麥浪

正壓向天際，村莊四處散落

像您的秋果，敏感的靈犀

第一根多情的華發(fā)為您早生

 

歌謠的搖籃，我將它修好

如完整的典籍，交給子孫

這是一種命定的選擇

更迭的世紀(jì)將花團(tuán)錦簇

您再高懸兒時(shí)的明月

我百年之后以不滅的燈籠

 

哪里才能記錄我的言說

無愧的文字   都化為韻律

跳動(dòng)在一部綿長的史詩中

當(dāng)您用風(fēng)的手指偶然打開

九萬年   我說我依然活著

在您恭坐的膝上環(huán)繞

 

（以上選自《新世紀(jì)閩東詩群作品卷》，長江文藝出版社2016年出版）

 

作者簡介

王世平，男，1957年3月生，霞浦人，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huì)會(huì)員。詩歌見《詩歌月刊》《福建文學(xu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