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戲 陳穗芳 攝

□阿 曼

農(nóng)歷春節(jié)，是中國人最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從年尾最后一天開始到正月十五，被稱為“大年”。鄉(xiāng)村的年味與城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屏南代溪鎮(zhèn)周厝村的大年才剛過去三天，村民們就開始為接下來的迎神分福做準備了。之前除夕和正月初一的接春，似乎只是一個熱身，更濃稠的年味還在后頭。

周厝人信奉林公和姚三奶，村中有林公殿。一年一度的請林公和姚夫人的活動，是周厝最重要的信俗，民間信仰的魅力，使得大年這個傳統(tǒng)節(jié)俗變得更加熱鬧，更加隆重，也更加多彩?；顒佑汕耙荒甓ㄏ碌?ldquo;頭人”來組織，“頭人”全權(quán)負責活動所需費用的籌集、外出請神的人員、請戲班子及安排百家宴等各項事宜。活動從正月初五開始，持續(xù)到正月初七，正月初六為正日。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整個活動全村參與，在爆竹聲、鳥銃聲、唱戲聲和村民們的歡聲笑語里，鄉(xiāng)村的年味被推向高潮。

正月初五下午，周厝村兩支請神的隊伍，分別前往周寧的瑪坑鄉(xiāng)杉洋村和屏南代溪鎮(zhèn)康里村的吳溪里自然村。據(jù)說，杉洋村林公殿、吳溪里姚乃宮的香火都極為鼎盛，每年正月，都有許多人不辭辛苦地從大老遠的地方趕去，朝拜與請香火的人馬絡繹不絕。由于路途遙遠，請香火的人又多，常常要排隊等候，所以也就要隔夜而歸。

初六上午，周厝村口的路邊，一口大鐵鍋里的炭火已被燃得猩紅，不時有人前來將一捆嶄新的線香伸到炭火里點燃。戲班里的八仙也已穿戴齊整，與村民一起候在馬路的兩邊。村中的巷道里，村民們拿著已點燃的線香，左顧右盼，翹首以待。八點半左右，一陣鞭炮聲從前方傳來，“回來了！”“回來了！”候在路旁的人一陣歡喜，兩支請神的隊伍終于回村了。此時，一聲鳥銃轟然而響，向整個山林隆重宣告神靈的香火回村，接著，請神回歸的隊伍便款款而來。

巡游與祭祀

爆竹在前，由華蓋護送的兩個香亭隨后，然后是旗幟和陪去的村民，另有爆竹壓陣。隊伍入村后，轉(zhuǎn)入村中的各條巷道，每到之處都站滿了迎接的人。男的放起了鞭炮，女的將手里的線香插入香亭，又從香亭中拿走幾根原來已有的，隊伍走得很慢，讓守候多時的村民順利實現(xiàn)了這一交換，他們將線香拿回家后插在大門邊，以期待神靈的庇佑。

巡游結(jié)束，又一聲鳴銃之后，林公與姚夫人的香火被請進祠堂。此時，周家的祠堂與平日的空曠截然不同，廳堂正中央的堂號“汝南堂”三個大字，被亮紅的燭火映照得格外醒目。琳瑯滿目的供品將幾張拼接的大桌都擺滿了，貼著紅紙的全鴨和全豬最顯眼。一陣鞭炮聲后，祭祀開始，穿戴齊整的老道士，對著林公的香亭開始念念有詞。用豬頭嘴含豬尾來代表全豬上供是大禮，祭祀結(jié)束后，這豬頭會被切成若干份分到各家，稱為“分福”，也就是將吉祥和好運分給各家。

更有趣的是，村中流傳下來一個習俗，準備在新的一年娶親或出嫁的年輕人，要捐錢去買活動中祠堂所用的香燭。鄉(xiāng)村人的愿望是樸素的，就是希望神靈能夠庇佑新人幸福美滿，所以，多少不限，重在心意。

百家宴

迎神與祭祀是正月初六早上的主要活動，“百家宴”則是下午最重要的事。屏南民間一直流傳著百家宴的古老民俗，通常在祭祖和迎神結(jié)束后舉行，其目的既有聚宗親、商族事，也有祈福分、保平安。在上午的祭祀和簡單的午飯之后，周厝全村便開始為傍晚的百家宴忙活開了。祠堂的天井臨時搭起了大鍋灶，祠堂邊的村道上，兩捆條紋塑料布和一捆木棍，被村民熟練地鋪開、捆綁，不消幾下，一個長長的帳篷就從巷頭一直伸到巷尾去了。

席設(shè)幾桌、需要多少桌椅和碗筷，“頭人”早已安排妥當。這是祈福飯，吃了全家平平安安，吃了一年順順利利，所以基本上是全村人一起吃。說是一起吃飯，其實更是宗親之間的聚會，搬到城里的、去各處念書的、在外打工或做生意的，都乘著這個團聚的日子，從四面八方趕來。下午四點半左右，45桌齊開席。不上桌的孩子們最幸福了，坐個小凳子，拿著碗筷挨在大人身邊，舀到碗里的食物如果覺得好吃，吃完了就會再要，遇到不愛吃的，就直接搖頭。過年圖個吉利，一般不罵孩子，所以對孩子們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應。

平日里大人總教導孩子“食不言、寢不語”，這回卻是個例外，這完全是一桌邊吃邊聊的宴席，甚至聊天比吃更重要一些。從家長里短，聊到一年的收成，從孩子聊到村子，從近來聊到將來……吃的也未必要山珍海味，筍干、菜干、米粿、糍粑都是熟悉的家鄉(xiāng)美食，讓外出歸來的人，重溫了地道的家鄉(xiāng)口味。桌上的菜吃了添，添了又吃，壺里的酒滿了空，空了又滿。不知不覺中，從開席的第一碗花生糖果，已吃到壓軸的糍粑和最后的水果冷盤；不知不覺中，黃昏的細雨飄飛，已變成了夜幕降臨雨也停。巷子里的路燈，不知何時，也已經(jīng)亮了。

社 戲

鄉(xiāng)村的信俗與民俗總離不開戲，請神或迎神時演的戲，通常被稱為社戲。一方面是恭請神靈看戲，另一方面也是犒賞辛苦操勞的村民。“頭人”讓請來的戲班子為村里獻上三天三夜的大戲。正月初五的戲聲，啟動了節(jié)俗的氣氛，也讓許久未看戲的老少稍稍過了把戲癮。

正月初六上午，祭祀過后，祠堂戲臺上的戲班子就開唱了，簡短的三個片段，都是喜慶吉祥戲。戲里“偷來”的仙桃被臺下人接住，送到廳堂的供桌上，也成為供品，圖的是仙桃的“圓滿”之意；戲中的“狀元子”，被臺下人小心翼翼地抱去，有“喜得貴子”之意；戲中人升官發(fā)財，臺下人便獲得金元寶，以期待新的一年發(fā)大財。祠堂里煙霧繚繞，有人在神靈面前許愿，虔誠無比；天空中細雨迷蒙，看戲的人撐著雨傘，看得入迷。

下午的一場戲，在祠堂附近的鄉(xiāng)村戲院開演。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看戲是鄉(xiāng)村老少難得的娛樂。如今雖有了電視和手機，但近距離地看到演員們在戲臺上唱戲，仍然是鄉(xiāng)村節(jié)俗不可缺的一大樂趣。周厝村的戲院，有像樣的戲臺，還有樓上樓下兩層，足夠容納全村老少。下午和晚上都是完整的大戲，孩子、老人以及已完成任務的人，就可以舒心地看下午的大戲。但是，要準備傍晚的百家宴的廚師和幫廚們，卻只能忍痛割愛地期待晚上和明天的戲了。

幸好，好戲還在后頭，體貼的戲班子總是拿最好的戲來壓軸，來犒賞已經(jīng)辛苦操勞了幾天幾夜的村民。正月初七這天的戲院里，臺上的人衣著鮮美，容顏俊俏，唱詞婉轉(zhuǎn)……周厝的男女老少，在獲得滿滿的福分之后，放松地陶醉在咿咿呀呀的戲聲之中。

百家宴 陸則鎮(zhèn) 攝

祭祀 陳穗芳 攝

八仙迎神 陸則鎮(zhèn)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