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腳如麻，打在水泥路的縫隙里。無奈之下，我走進了路旁的廊橋。順著橋頂瓦檐滴落的水珠，思緒飄回到多年之前。

“玉宇瓊樓天上有，長虹飛渡水中央。”在壽寧這座小縣城中就有數(shù)座廊橋，凌空飛架于溪澗之上、兩山之間。晴時，陽光描摹著彩檐的廊橋，和風(fēng)輕托著古橋的腰身，引得過路人近前探尋。那時家鄉(xiāng)人倚傍廊橋而生，依靠廊橋而樂，橋前熙熙攘攘，檐下的一片陰涼，橋前的熱鬧是屬于賣山菜和果蔬的小販們，他們仿佛也幫著廊橋招徠游人。橋沿，會見到成群結(jié)伴的孩子，趴在各式各樣的小窗前看河里的風(fēng)景。橋頭，打牌的老人們邊出牌邊嘮家常。橋中央，供奉著媽祖娘娘的塑像，似是與外面的熱鬧和嬉戲笑拉了一道無形的簾，讓人心靜而念誠。

在用腳去感知廊橋的那些光陰中，橋內(nèi)每一塊木雕，每一句家鄉(xiāng)話，每一個淳樸的笑臉，都似按摩著腳心的鵝卵石，向心底傳送著古老的緩慢與安寧。

收回思緒，雨勢已停。極目遠眺，不遠處的高樓為廊橋披上了陰影，近旁是新修的水泥橋，橋平坦筆直，橋上車水馬龍。大概是弧線比直線更長，人們已經(jīng)不再向往駐足廊橋。它弓著身子，孤伶伶地，偶爾有吱呀的木板聲也是匆匆的過客，在日復(fù)一日的水聲中，帶著灰撲撲的木色慢慢挪過它自個兒的時光。

雨停了，我正要走出橋外，卻與一對相扶而來的身影不期而遇。這是一對耄耋老人，他們腳步緩慢，停停走走，拂去木長條凳上的塵土，敲敲兩側(cè)斑駁的窗架，慢慢行走間仿佛隔絕了橋外的變遷。他們走到橋中央的媽祖像前虔誠上香，他們在橋廊中間徘徊，靜靜聆聽著橋下的水聲……許久，老太太對老頭說：“我還是喜歡走這橋上。”

他們是光陰里的長者，但對于被路人匆忙行走所忘卻的廊橋，卻恭敬猶如子民。想起木心的詩：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我想人們的腳步不只在老去后放慢，時光可以停駐在像廊橋這般令人留戀的舊時光，在行走之間，回到曾經(jīng)的安寧與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