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園的涼亭里，吮吸著剛剛買來的仙草蜜飲料。我喜歡仙草蜜這味。不只是因為仙草的味道，還因為它可以把我?guī)Щ啬嵌螘r光，想起自己制作仙草蜜的過程，心也如仙草蜜般的甜。

盛夏的農(nóng)村，早稻已經(jīng)成熟，山村進(jìn)入了“雙搶”時節(jié)，“雙搶”有如今天的“大會戰(zhàn)”。所謂“雙搶”，就是搶收搶種，農(nóng)時不等人，誤了時節(jié)。搶收搶種，收是為了搶種，搶種就是搶時節(jié)，順時節(jié)。放眼原野，一片繁忙景象，昨日還是一片金燦燦的原野，今天卻顯得有些凋零，可到了明日，田野像是換了裝似的，微風(fēng)拂過，清水蕩漾，綠苗輕搖，又一派充滿希望的景色。

“雙搶”時節(jié)，陽光刺辣，山村處處都有解暑的飲料，山中的甘泉，天然的礦泉水，渴了，走到山邊的小溪，或是俯下身將嘴對著溪水，暢快地痛飲；或是在溪邊摘下一片蕉葉，扭成碗狀，盛起溪水，在蕉葉中留下晶瑩的水泡，霎是好看；或是就近砍下一根竹子，截出一段，就成了一個竹制水杯。倘若找不到這些，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雙手掬起溪水喂進(jìn)嘴里，水進(jìn)嘴里，那手上留下的水再往臉上一抹，清爽之氣沁入心底。還有的，熬上一鍋魚腥草湯，裝進(jìn)竹筒，塞上木塞，渴了，喝上一口，以防中暑。

泉水甘甜，是消暑佳飲，但在我的記憶中，最讓我消受的消暑佳飲是清泉制出的仙草蜜。“雙搶”時，生產(chǎn)隊派一個大嫂，采來仙草，制成仙草蜜，挑到勞動的地點(diǎn)，樹陰下，大伙或蹲或站，品著仙草蜜，山泉甘甜，一塊塊仙草如綠脂，嫩滑入口，一碗仙草蜜入肚，涼從心生，一洗勞頓，添了干勁。心也生了自己制作仙草蜜的念想。

這一念想，在一次進(jìn)山砍柴后得到了實施。

那一天，順著山谷將砍伐的木頭滾下山底，山底溪水潺潺，蕉樹連片，魔芋花嫣紅，溪水旁，小草依依。一起砍柴的伙伴告訴我，這是仙草。我們順手采了大把的仙草帶回來。

美美地睡上一個午覺，醒來，覺得酷暑襲人，困乏難耐。將仙草放在石臼，木槌一下、兩下……,仙草漸漸成了草泥，找來一塊干凈的紗布,將草泥盛進(jìn)紗布,用繩索將紗布的四角綁住，吊在廚房上方的橫梁上，下方放一個盆子。用從山澗引進(jìn)廚房的山泉淘洗草泥，漿從紗布中滲出，滴進(jìn)了盆子，草渣留在了紗布里。這道工序，最重要的是控制水的多少，多了，漿太稀，不好凝固；少了，漿太濃，也少了量。甘泉淘洗草泥，山泉的涼爽也漸漸地解了困意。

制作仙草蜜最難的是往草漿中加鹵水。這鹵水，是用廚房里的灶灰制出來的。做法很簡單：用鏟子從灶堂里鏟出一鏟子灶灰，用紗布包好，跟淘洗草泥一樣淘洗灶灰，灰漿流出，灰漿渾濁，用今天的眼光看，這灰漿不衛(wèi)生。但我卻想，這灰漿卻是環(huán)保的，純粹木頭燒出的灰，沒有任何雜質(zhì)且高溫?；覞{沉綻，泥沉底，面上的漿水清澈，將清澈的漿盛進(jìn)小碗，農(nóng)村人將它稱作“鹵水”，制作豆腐也用這“鹵水”，用這鹵水制作出的豆腐特別受到城市人的歡迎，下鄉(xiāng)時，不少人會特別囑咐，幫忙帶些鹵水豆腐回來。按今天的說法是，用古法制作出的豆腐，味道特別，很有嚼勁。

最關(guān)鍵的工序就是往草漿中加“鹵水”。一只手端著碗，一只手拿著筷子，“鹵水”如細(xì)流，滴向盆里的草漿，筷子攪拌，加速“鹵水”與草漿的觸合?？刂坪?ldquo;鹵水”，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漿老了，不行；老了，漿不凝固，也不行。“量”決定仙草蜜能否成形。

完成了這些工序，蓋上蓋子。再去忙一下其它的活兒，半個小時的光景，打開盆里的仙草。此時，一陣驚喜涌上心頭，草漿已經(jīng)凝結(jié)成草脂，用刀將脂劃成小塊，小心地盛進(jìn)小碗，加入山泉水，再加入蜂蜜。四四方方的、綠綠的草脂，清清的山泉，甜甜的蜂蜜，這是怎樣的組合。用勺子將它放進(jìn)口里，脂隨著山泉溶化，化在口中，化在心中。

那味道，回味無窮。

□筱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