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榮敏/應與名山舊有緣
“山海大觀”美景。 李步登 攝
太姥山白云寺。 施永平 攝
寧德網(白榮敏) 明代戲曲作家、文學家屠隆寫有一首《太姥山歌》的七言古詩,副題為“為史使君賦”,中有“史君豐骨本神仙,五馬專城出守年。天教太姥屬封內,應與名山舊有緣”句,不免使人好奇,“史使君”何人?他和屠隆是什么關系?他們與太姥山又有何因緣?
“史使君”,姓史名起欽,字敬所,明州鄞縣(今屬浙江寧波)人。明萬歷十七年(1589年)進士,十九年出任福寧知州,使君就是屠隆對他時任福寧知州的尊稱。清乾隆版《福寧府志》“循吏”有傳,稱其年少敏達,一到任,州里剛剛發(fā)生過大規(guī)?;馂?,滿目瘡痍,人心甫定。史起欽愿意做事也很會辦事,上任后施以安撫政策,寬仁待民,興衰起廢,使百姓較快地渡過難關;任內還修葺了公署、學校,疏浚護城河,設置學田,建設文昌閣,辦了好多實事好事。因此任滿提拔到常州任職時,福寧州人民立碑紀念他。他還認識到地方史志對政治管理的重要作用,任上主持俢撰了《福寧州志》十卷;而且還有名山情節(jié),又纂修了《太姥志》。
史起欽的《太姥志》是太姥山的第一本志書,可惜已經很難見到,民國卓劍舟《太姥山全志》卷之三“志目”說:“史起欽《太姥志》一卷,未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太姥志》一卷,浙江巡撫采進本,明史起欽撰。起欽,字敬所,鄞縣人,萬歷己丑進士,官福寧州知州。太姥山在福寧州境。傳堯時有老母業(yè)采藍,后得仙去,故以為名。中有鐘離巖、一線天諸勝跡。起欽因創(chuàng)為此書。成于萬歷乙未,前列圖,次列記、序及題詠之作。然山以巖壑、寺宇為主,法當分門編載。起欽但為總繪一圖,悉不加分別詮次,非體例也。”
史起欽熱愛并推崇太姥山,任內曾游覽太姥山,并寫下《太姥山》《太姥群山》《摩霄庵夜宿》《金峰庵》《太姥墓》等多首詩歌,估計還通過各種手段和渠道宣傳太姥山,回老家的時候,也向同好們津津樂道,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屠隆的《太姥山歌》。此詩與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有異曲同工之妙。寫此詩時的屠隆并沒有到過太姥山,但容易使人產生一個錯覺,這首詩似乎是到過并且比較熟悉太姥山的人才會寫得出,因為詩中不管是狀寫景點的次序方位,還是描摹峰石云霧和人文景觀的特點,都極為精準傳神,原因除了屠隆的高才妙筆,還有就是史起欽介紹的纖細入微所致,也許屠隆還極為認真細致地閱讀了史起欽所編撰的《太姥志》。
似乎應該說說同是鄞縣人的全天敘及其《賦得太姥山贈史州守》。全天敘,萬歷十四年(1586年)進士,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官終南京禮部侍郎,清代著名歷史學家全祖望的六世祖。全天敘也是與史起欽的因緣才寫有《賦得太姥山贈史州守》一詩。詩歌前半部分發(fā)揮想象,贊美了太姥山的瑰麗奇景,最后兩聯(lián)為:“今日搴帷遠送君,回飚積雪嘆離群。春來臥治無余事,太姥山頭望白云。”說今年冬天朋友們送史起欽赴任,明年春天福寧州就該升平無事,史起欽就可以暢游域內的太姥名勝,坐看山頭云起,也有閑情牽掛遠在家鄉(xiāng)的親人和朋友。當然這是一個美好的祝愿,也是對史起欽能力的肯定和履新的鼓勵。此詩寫于史起欽即將赴任福寧知州之時,史、全二人均未到過太姥山,而全天敘以“賦得太姥山”為題寫詩贈別,亦可見太姥山在當時寧波文人圈里的知名度。順便可以一說的是,全天敘曾因母病辭官歸家, 徙居寧波著名的月湖,成立“林泉詩社”,邀集詩友舉行“林泉雅會”。其間,屠隆也在自己的月湖之濱的家中,設一個別有情趣的詩社,還自辦戲班,掏錢聘請名角演出。
屠隆(1543-1605年),字長卿,一字緯真,號赤水、鴻苞居士,明州鄞縣人,史起欽的老鄉(xiāng)。萬歷五年(1577年)進士,授穎上知縣,次年調青浦縣。十一年,升吏部儀制司主事,不多久就被刑部主事俞里卿挾怨彈劾而罷官回鄉(xiāng)。此后的屠隆遨游吳越間,一邊尋山訪道,說空談玄,一邊與聲伎伶人為伍,賣文為生。著有詩文集《棲真館集》《由拳集》《采真集》《南游集》《鴻苞集》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風流才子,有學者認為他是《金瓶梅》的原作者,博學,好游歷,擅曲藝,能編劇,并自行登臺演出。傳奇戲曲《曇花記》《修文記》《彩毫記》都曾大行于世,叫座京城,其影響力和知名度曾一度超過湯顯祖的《牡丹亭》。
湯、屠二人交好,曾同在禮部任職,屠隆當年被罷官時,已調任南京太常博士的湯顯祖來信勸慰,又贈數(shù)首送行詩,中有句云:“自古飛簪說俊游,一官難道減風流”,認為罷官就罷官罷,沒啥大不了的。屠、湯二人性情各異,湯嚴謹訥言,而屠才氣外露,但二人均酷愛戲里人生,超然俗物,并看淡世間的功名,是那個悲情時代里兩顆叛逆而又優(yōu)秀的靈魂。
因政治黑暗,且時風變幻,明末的文人士大夫多喜游山玩水,且好結社集會,題詠嘯歌,以抒發(fā)情志,滌蕩心胸。謝肇淛的《秋日屠緯真、黃白仲、鄭翰卿、震卿見過吳山署中,時屠、黃二君持齋》一詩所寫恰是他們心跡的真實寫照:“芙蓉花盡雁初還,客里相逢暫解顏。滿座詞人皆楚調,一尊秋色對吳山。高談只合長堅壘,佞佛何須學閉關。欲問滄洲結同社,白云深處弄潺湲。”晚年的屠隆游歷福建武夷,再由一個叫阮自畢的福州府推官邀請至福州,住在城中名勝烏石山南麓的半嶺園,與當?shù)匚氖吭娋瞥?。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拜訪福建著名詩人曹學佺,參與了當年阮自畢召集的烏石山中秋凌霄臺神光寺的大型集會,并與曹學佺等一起擔任宴集的祭酒。
當?shù)孛拷偃说綀?,場面盛大,并有多臺戲班串演劇目。屠隆興致高昂,酒酣之際,著幅巾白袖,跳入場中,奮袖擊鼓演了一出《漁陽摻》,贏得了滿堂喝彩。屠隆先是流淚不止,又大喊:“快哉,此夕千古矣!”在場來賓無不動容。屠隆在福州、漳州等地盤桓半年之久,1604年元宵之后,始由福州回寧波。我不知道屠隆這次回程是否取道連綴閩浙途經太姥山的這條東南沿海的古官道。如果經過了,不知這位多情的才子是否想起了多年前在同鄉(xiāng)好友史起欽的邀約下寫過一首激情澎湃的《太姥山歌》?
1603年的福州詩社活動,謝肇淛也在場。謝肇淛(1567-1624年),字在杭,號武林、小草齋主人,閩縣(今長樂)人。萬歷二十年(1592年)進士,官至廣西左布政使。博學多才,能詩文,工書法,喜結社,好游歷,每到一處山川,必吟詩作文,勤于著述,一生寫了大量的筆記小品和博物學著作。謝肇淛小屠隆24歲,但兩人惺惺相惜,聲氣相投,有共同的愛好。“吳山木落未落時,意氣相逢兩不疑”,謝肇淛的《小草齋集》收有多首懷念屠隆的詩歌,如《懷屠緯真》《感舊篇十首·屠儀部緯真》等,對屠隆的一生行狀有精當?shù)拿枋?,并表達了真摯的懷念之情,可謂知音之言。
無獨有偶,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二月,謝肇淛也是在時任福寧知州胡爾慥的邀約下游覽了太姥山,游山之后,創(chuàng)作了關于太姥山的詩文共有23首(篇)之多,這位創(chuàng)作精力旺盛的閩中詩壇領袖,還以飽滿的熱情編撰了《太姥山志》三卷,為太姥山留下了一筆珍貴的文化遺產。
名山和文人的情緣,真是一個余韻悠悠且令人感到溫暖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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