鋸木鳥印象
□ 鐘成才
動物學(xué)里應(yīng)該沒有名字叫“鋸木鳥”的鳥。確實有一種鳥,毛色黑底白斑,體型與麻雀相似,總是“吱哧吱哧” 叫喚,像鋸木頭的聲音,因聲得名,土名叫鋸木鳥。土名,因地而起,沒有什么規(guī)律可循,換個地點也許就該換個名字。名字不大雅致不要緊,但土氣也是個不小的問題,所以,它一直不登大雅之堂。它的身影總是閃爍不定,在敏捷方面應(yīng)該有優(yōu)勢,看起來警惕性非常高,這個長處也是很值得贊揚的。
這種鳥兒小巧玲瓏,喙與爪不帶彎鉤,不具備天生的兇器,大約它搏殺的能力會稍遜一點,總得提防突如其來的不測事件,以至于小心翼翼成為習(xí)慣,避免差池。我小時候常常在村邊的竹木叢間見到這種鳥兒像一枚針穿來穿去,沒有半刻寧靜,老是讓人看得不大清楚,反而激起我一探究竟的愿望。它也有麻雀的一些特點,也喜歡到人居住的地方來串門,約摸也喜歡置喙人的食物。
蕉城也有這種鳥兒。有一回,我在陽臺曬黃豆,發(fā)現(xiàn)黃豆撒了滿地,開始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打落的。后來,也曬過花生,同樣有這遭遇。這讓我推測應(yīng)該是某種動物光臨留下的記號。于是,我經(jīng)常觀察陽臺的動靜,發(fā)現(xiàn)確實偶爾有鳥兒在陽臺駐足。鳳尾鶯、澗燕、鴿子都來過,逗留都很短暫,像行人到?jīng)鐾ば_,但最頻繁到來的就是鋸木鳥。它是來打探的,在陽臺內(nèi)忽閃著,每個物體都打量一下,看沒有值得下手的地方,這才離去。
捕鳥的辦法多的是,要搗蛋,別給我逮著。但是,我還沒有行動就又擔(dān)心這么靈巧的一只動物成為囚徒的煩愁,惡念由是湮滅。相反,也開始嘗試一些施舍的活動,諸如時常在陽臺擺放三五個花生仁,又過一陣子去看看動靜,用這辦法討好鳥兒,也給自己的生活增添新內(nèi)容。這個舉措具有鼓舞的力量。住所背面緊鄰成片松林,估計這鋸木鳥巢就筑在附近什么地方,它到這里來十分便捷,花生仁每每很快被它搬走。
花生仁大概是鋸木鳥腦袋三分之一大小,它一口吞下花生仁,那是不可能的;如在陽臺就地解決,必須花好長時間;這可見花生仁不是被一下子吃掉的,那一定是搬走了。但花生仁滑溜如珠子,它怎么運輸呢?有一回,我在陽臺放置了花生仁,埋伏在紗窗邊恭候鋸木鳥到來。不消時候,陽臺一道黑影,鋸木鳥已經(jīng)穩(wěn)當(dāng)落在欄桿上,觀察、向前、猛然踩住一?;ㄉ剩忄归W電般啄向花生仁,翅膀一張就離開了,整個過程大概不會超過三秒。那花生仁是串在喙上的,這頗為有趣。
我覺得鳥兒得之太易。于是,增加困難,試圖拖延鳥兒得手的時間,改花生仁為帶殼的花生。花生殼成為一道障礙,又體積翻番,這么一來搬運應(yīng)該沒有這么容易了吧。
但是,天真的是我。鋸木鳥多的是辦法。它先用爪按住花生,然后像啄木鳥一樣猛然啄開花生殼,不時還要觀察周圍動靜,情緒無比緊張。大約是七八個響聲,花生仁就被抽取出來,然后,像打了勝仗一樣快速撤離。
從年邊開始,我與鋸木鳥已經(jīng)建立了這樣的默契關(guān)系。它知道這個陽臺有料,我亦明白陽臺有料,凝聚著兩個期待。這么冷的氣溫下,戶外陰雨綿綿,大家都在忙活過年,炮仗如雷,硝煙四起,野地食物有限,好果子怕是不多了吧?但我這里果子充足,也相當(dāng)安靜,你來了,就別空手回去,至少今年也該過個小康年吧。雖然,我們沒有契約,但愿彼此心照不宣。它忙活著居然能在半天時間里把我放置的十來粒花生全部搬走。這家伙,既勤奮又貪心。那么多能消受得了嗎?
大年初一,我多的是時間,遂與它開了一場玩笑。放花生仁三粒,外加完整四條花生,意為三?;ㄉ蕿橐蝗照涂诩Z,別為意外大額獎金。設(shè)想,它如果搬走三?;ㄉ剩€要算計四條花生的話,那任務(wù)會十分艱巨。我用透明膠把四條花生包扎好,透明而富有誘惑力,然后攔腰捆綁上一條尼龍線,形成一條鏈,線頭捆綁在欄桿上,防止被一掃而光。
果然,這個設(shè)置非常奏效,鋸木鳥很快搬走了花生仁,轉(zhuǎn)而對付透明膠處理過的花生,頗為困惑。猛力啄,無效;又提住尼龍線往外沖,無效,去了又來,不甘心不罷休,不斷重復(fù)這一系列動作。相比于往日,它的勞動報酬有所下降,也并非勞而無功,卻熱情似乎更高,來到陽臺的次數(shù)因而直線上升。
這些日子里,鋸木鳥的生活水平應(yīng)該有所提高,身段似乎比以前壯碩了,羽毛白色的發(fā)亮,黑色的閃著油光,可謂光彩照人,卻映射出絲絲俗氣;如此往復(fù),必然賊眉鼠眼,喪失真元。不過,讓我疑惑的是,它終究不會被陽臺上放置的物品所控制而執(zhí)念深深,總是獨來獨往,來時從天而來,去時從天而去,來去無影無蹤,無所顧忌。猜想的巢居于松竹之間,隱身于聲囂之外,莫非是什么靈物的化身。
正月初七,我去上班,下班回家先去看看昨夜擺放的三?;ㄉ???墒?,花生仁原封未動。出什么事了嗎?誰能知道呢?
初八清晨,我剛睡醒,聽到陽臺有鳥雀叫聲,但不是“吱哧吱哧”叫著的聲音,還是一陣歡喜,立即起床到陽臺查看究竟,花生仁不見了。這是鋸木鳥所為嗎,或是它在天色熹微中來過陽臺?值得疑慮。沒聽說,早春的鋸木鳥叫聲會改變。
今天是初九,我下班回家,還能看到來如風(fēng)去似電的身影嗎?短暫的牽扯,也許會成為長久的掛念。但愿我推開窗子的剎那間,你的輕捷的身影從明亮的天幕劃過,凝住一個雕塑般的造型,從此永遠閃爍在我的心中。
責(zé)任編輯:鄭力煒